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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九三年的夏天,注定是我们槐树村不平凡的一年。
那天一大早,我正在院子里帮娘修理漏雨的茅草屋顶,忽然听见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:“通知!通知!今天下午两点,全体村民到大队部开会,县电力局的同志要来讲关于通电的事情,家家户户出一个人,准时参加!”
“铁柱!”娘站在下面,仰着头喊我,“你快下来,收拾收拾去开会。你在县城电力局待过,懂这些,可得好好听着。”
我从屋顶上爬下来,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。娘已经把我那件略显发白的蓝色工装衬衫递了过来。这衬衫是我在县电力局学徒时穿的,虽然旧了,但在村里还是最像样的一件衣服。
“诶,铁柱!”隔壁周大伯叫住了我,“你等等,一起走。”
我站在村口等他,看见周小花也跟在他后面。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碎花布衫,扎着一条简单的马尾辫,低着头快步跟着。自从她高中毕业回村教书后,我还没跟她说过一句话,虽然小时候我们可是一起摸过鱼、掏过鸟窝的。
大队部很快就挤满了人。县电力局来了两个人,一个是我熟悉的赵师傅,还有一个是戴眼镜的年轻技术员。赵师傅一眼就认出了我:“哟,铁柱也在啊!”
这一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。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,点点头算是打招呼。
会上,赵师傅宣布了一个重要消息:县里决定今年要让我们村通电。这话一出,整个大队部都沸腾了。通电啊!这可是大事!以后晚上不用点煤油灯了,还能看电视,生活肯定要比现在强多了。
“不过呢,”赵师傅接着说,“工程量大,县里人手不够,需要村里出一些人配合施工。最好是懂行的。”
这时,我感觉到周大伯的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。他站起来说:“赵师傅,俺们村有个现成的,就是刘铁柱。他不是在你们电力局学了两年吗?”
赵师傅笑着点点头:“铁柱我知道,手脚麻利,学东西快。要得,就由他来带几个年轻小伙子干这个工程。”
会后,赵师傅把我叫到一边:“铁柱啊,这回可是你的机会。干好了,说不定能回县里上班。”
我心里一热,这两年在家种地,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在县里学的技术。现在机会来了,我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。
回家路上,我远远看见周小花走在前面。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,让我想起了小时候,我们在田埂上追蝴蝶的情景。她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,回头看了一眼,迅速又低下头快步走了。
娘见我回来,脸上带着笑:“儿子,这回可是好机会啊!你爹要是在天有灵,肯定也为你高兴。”
我点点头,心里暖暖的。明天开始,我就要带着村里的后生们开始施工了。我望着院子里那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,想象着不久的将来,整个村子都会亮起来。
七月的太阳毒辣得很,我带着几个后生已经忙活了大半个月。村里的电线杆总算立起来了大半,眼看着工程进度不错,我的心里也踏实了些。
这天轮到给周家安装电线杆。一大早,我就带着工具来到了周家院子。刚走到院门口,就听见院里传来周小花的声音:“爹,您放心去地里干活吧,我请了早自习,在家帮忙看着。”
我的心突然跳快了几分。这些天,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周小花。倒不是因为别的,就是想起小时候的事,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铁柱来了?”周大伯从院子里走出来,上下打量了我一眼,“工程可得干稳当些,这电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
“大伯您放心,我一定按规矩来。”我拍着胸脯保证。
等周大伯走后,我开始在院子里忙活。周小花在院子另一头晾衣服,我就特意往远处站了站。夏天的风带着槐花香,院子里静悄悄的,只有竹竿碰撞的声音。
“铁柱哥,”周小花突然开口,“你渴不渴?我给你倒杯水吧。”
“不用不用,”我连忙摆手,“我自己带了水。”
正说着话,我发现电线杆有些倾斜。糟了,地基可能没夯实。我赶紧上前想扶住,却没注意周小花也在往这边走。慌乱之中,我的手肘碰到了她的胸部。
“啊!”周小花惊呼一声,往后退了几步。
我的脸腾地红了:“对……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就在这时,周大伯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:“怎么回事?”原来他忘了拿镰刀回来取。
“爹!”周小花慌张地叫了一声。
周大伯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:“你们这是怎么回事?”
我结结巴巴地解释:“大……大伯,我是看电线杆歪了,想去扶,不小心……”
“不小心?”周大伯的脸沉了下来,“刘铁柱,你可别给脸不要脸!小花是读过书的人,能是你能碰的吗?”
“爹,真的是意外。”周小花急得快哭了。
“你给我回屋去!”周大伯指着屋子喊道,转身对我说:“你也走,这活不用你干了,我这就去找村长!”
我站在那里,手足无措。远处传来村里人说话的声音,大概是听见动静往这边来了。
“周大伯,您听我解释……”
“解释什么解释!”周大伯气得胡子直翘,“你爹要是还在,我非找他说道说道!让你来干活是看得起你,你倒好,居然敢占小花的便宜!”
这话扎心了。我爹走得早,就剩下娘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。我咬着牙说:“大伯,您别这么说。我刘铁柱就是死,也不会干那种事!”
这时,赵师傅正好来检查工程,远远看见这边的情况,快步走了过来:“这是怎么了?”
周大伯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。赵师傅听完,皱着眉头看着我:“铁柱,真的是这样?”
我急得满头大汗:“师傅,我真的是看电线杆歪了才……”
“哼!”周大伯冷哼一声,“走,找村长去!”
看着周大伯气冲冲地走了,我的心里又气又难过。这时,院子里传来周小花的抽泣声,我回头看了一眼,只见她站在窗户后面,泪眼朦胧地望着这边。
赵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先回去吧,这事我来处理。”
我拎着工具,垂头丧气地往家走。路上遇到不少村民,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。我知道,这事怕是要在村里传开了。
日头偏西的时候,我娘从村里回来,脸色不太好看。我知道,那些闲话肯定传到她耳朵里了。
“铁柱啊,”娘坐在门槛上,叹了口气,“你老实告诉娘,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。娘听完,站起身来:“走,跟娘去周家。”
“娘,您去干啥?”
“这事要是不说清楚,以后你还怎么在村里待?”娘一边往外走,一边整理着有些发白的衣襟。
来到周家,天已经快黑了。院子里亮着煤油灯,周大伯正在抽旱烟,看见我们来,脸色更沉了。
“大哥,”我娘开门见山地说,“我是来给铁柱赔不是的。这孩子从小没爹,是我管教不严。但他真不是那种人,您信我……”
“刘寡妇,”周大伯打断了娘的话,“不是我不讲情面。这事要是传出去,小花以后还怎么做人?你们走吧,通电的事情,我已经跟村长说了,换人干。”
“大哥!”娘急得直跺脚,“您这不是要了铁柱的命吗?这活要是让他干不成,他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?”
我拉住娘的胳膊:“娘,咱们回去吧。”
转身的时候,我看见周小花站在堂屋的门口,欲言又止。月光下,她的眼睛红红的,不知道是不是哭过。
第二天一早,我照常去工地。村长把我叫到一边:“铁柱啊,要不你先回家歇几天?”
“村长,”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“工程耽误不得。您要是信得过我,就让我继续干。要是出了什么差错,我提头来见。”
村长看了我半晌,点点头:“行,那你继续。不过……”他压低声音,“周家那边的活,你先别碰了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我起得比鸡早,干到月亮挂上树梢。村里人背后指指点点,我就当没听见。赵师傅特意从县里来了几次,看见我干得认真,欣慰地说:“铁柱,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。”
但流言越传越难听。有人说我是故意占人家姑娘便宜,还有人说我仗着会点技术就不知天高地厚。最难听的是,有人说我是想攀高枝,想倒插门。
这天中午,我正在电线杆上忙活,突然听见下面有人喊:“铁柱哥!”
是周小花。她提着个篮子,脸色有些发红:“这是我蒸的馒头,你……你吃点吧。”
我愣在那里,不知道该不该接。这时,不远处传来几声怪笑,还有人喊:“哟,这是勾搭上了?”
周小花的脸刷地白了,放下篮子就跑。我从电线杆上下来,看着地上的篮子,心里又暖又酸。
晚上回家,娘正在院子里择菜。“儿啊,”她轻声说,“娘听说小花在学校也不好过,那些人嘴太损了。”
我握紧了拳头。第二天一早,我就去找赵师傅,把所有的施工图纸重新算了一遍。既然干不了周家的活,我就把别的活干得更好。
天气越来越热,但工程进度很快。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,研究线路走向,计算负载,生怕出一点差错。
终于有一天,赵师傅带来了好消息:“县里决定让你负责全村的供电管理,每个月有工资。”
我抹了把汗,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。这时,我看见周小花牵着几个学生从学校回来,她远远地看了我一眼,嘴角有了一丝笑意。
八月中旬,天气闷热得厉害。这天傍晚,天边堆积着厚重的乌云,眼看就要下大雨。我正在村头的电线杆上紧固变压器,生怕下雨天出问题。
“铁柱哥,快下来吧,要下雨了!”是周小花的声音。
我低头一看,她正站在电线杆下,手里举着把油纸伞。自从上次送馒头的事后,村里的闲话更多了,她爹把她看得更紧,我们几乎没说过话。
“没事,马上就好!”我冲她喊道。话音刚落,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。
“铁柱哥,真的要下大雨了!”周小花还在下面喊。
我刚要回话,突然“咔嚓”一声,一道闪电劈在不远处。周小花被吓了一跳,但还是没走,在雨里举着伞等我。
“你先回去!”我一边紧固最后几个螺丝,一边喊,“别感冒了!”
“那你呢?”
“我马上就好!”
雨越下越大,我的工装湿透了,但手上的活不能停。这是全村的主要供电线路,如果出了问题,可能会影响整个村子的通电。
就在这时,我听见周小花在下面说:“铁柱哥,那天的事,我知道是意外。我爹他……他就是太固执了。”
我的手顿了一下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
“其实……其实我相信你。”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发颤,“我看见你每天天不亮就出门,干到晚上。村里人说闲话,你也不辩解……”
我深吸一口气:“小花,你放心,我一定会用实力证明给大家看。”
“我知道,”她轻声说,“你从小就是这样,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。记得小时候,你为了给我摘槐花,爬到最高的树枝上,摔断了腿都不喊疼。”
我愣住了。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些事。那时候我们都还小,她爱吃槐花饼,我就总是帮她摘最高处的槐花。
雨下得更大了,我终于完成了手上的活。从电线杆上下来时,一不小心脚滑了一下。
“小心!”周小花赶紧扶住我。
我们的目光在雨中相遇,她的眼睛亮亮的,像是含着泪光。
“小花,”我鼓起勇气说,“等我把这工程干完,我就去找你爹说清楚。我……我想娶你。”
她愣了一下,随即低下头,但我看见她的耳根红了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!”突然,周大伯的声音在雨中炸响。
我们吓了一跳,这才发现周大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,手里还提着把锄头。
“爹!”周小花慌忙松开扶着我的手。
“好啊,我说怎么主动请假回来,原来是在这儿等着!”周大伯气得脸色发青,“刘铁柱,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有出息了,就能高攀我们家了?”
“大伯,您别误会,是我……”
“闭嘴!”周大伯打断我的话,“小花,你给我回家!至于你,刘铁柱,你要是再敢打小花的主意,别怪我不客气!”
雨越下越大,我站在原地,看着周小花被她爹拽着走远。她回头看了我一眼,眼中满是不舍。
这时,一道闪电划过天际,照亮了整个村子。我在心里暗暗发誓:一定要用实力赢得周大伯的认可。
八月底的一天晚上,我正在屋里研究线路图,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。
“又停电了!”
“这都第三回了!”
“这电工到底行不行啊?”
我赶紧拿着工具箱冲出门。村口的变压器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,周大伯也在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刘铁柱,”有人喊道,“你这工程是不是有问题?”
我二话不说爬上电线杆查看。借着手电筒的光,我发现变压器的接线处有些发热。这情况我之前没遇到过,一时也拿不准原因。
“怎么,看不明白了吧?”周大伯冷笑一声,“我就说让你干这活太勉强了。”
就在这时,赵师傅的声音传来:“都别急,让我看看。”
原来县里听说我们村频繁停电,特意派赵师傅来查看。他仔细检查后,指出是用电负荷计算有误差。
“铁柱啊,”赵师傅说,“你是不是没考虑到农忙时期,大家同时用电的情况?”
我这才恍然大悟。最近正是收割季节,村里添置了不少电动机械,用电量突然增大,超出了原先的计算。
“这问题不大,”赵师傅接着说,“调整一下变压器的容量就行。不过得从县里调设备,要两天时间。”
周大伯哼了一声:“两天?让全村人摸黑两天?”
“大伯,”我咬咬牙说,“您给我一晚上时间。我想试试用现有的设备临时解决。”
赵师傅看了我一眼:“你有把握?”
我点点头:“我这两天正好在研究这个问题。虽然没实践过,但理论上可行。”
“那好,”赵师傅说,“我在旁边指导你。”
整整一夜,我和赵师傅在变压器旁忙活。我们把线路重新规划,将负荷分散到不同的支路上。天快亮时,总算完成了临时改造。
“来,试试看!”赵师傅喊道。
我深吸一口气,合上开关。刹那间,整个村子的灯都亮了。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欢呼。
“好样的!”有人拍着我的肩膀说。
我抹了把汗,正要下电线杆,忽然看见周小花站在人群后面。她冲我笑了笑,然后递给赵师傅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。
“给,这是我刚蒸的。”她说,“铁柱哥肯定也饿了。”
赵师傅接过馒头,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:“丫头有心了。”
这时,周大伯走过来:“赵师傅,这次是您在,要不然……”
“老周啊,”赵师傅打断他的话,“铁柱这娃子,技术是真不错。这次的问题,他能想到用分流的办法解决,说明脑子活络。县里正缺这样的人才呢。”
周大伯愣了一下,没说话,转身走了。但我注意到,他的脸色似乎没那么难看了。
太阳升起来的时候,村民们都散了。我收拾工具准备回家,周小花却站在原地没动。
“铁柱哥,”她轻声说,“你这一宿都没合眼,要不……要不我送你回去?”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,正要回答,突然看见周大伯站在不远处。但这次,他只是看了我们一眼,就转身走了。
九月中旬,我们村的通电工程终于到了最后阶段。这天,县电力局的领导要来验收,全村人都盼着这一天。
一大早,村口就热闹起来。村长让人支起了几张桌子,摆上了瓜果点心。我在变电房里反复检查每个开关,生怕出什么差错。
“铁柱哥。”周小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。
我回头一看,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碎花布衫,手里提着个饭盒:“我给你送早饭来了。”
这段时间,周大伯虽然还是不太待见我,但也不像之前那样处处针对。至少,他没再管着周小花不让她跟我说话。
“你爹知道吗?”我接过饭盒,有些担心地问。
“爹他……”周小花低下头,“昨天听赵师傅说你要去县里上班的事,好像有些动摇了。”
我心里一暖。这些日子的辛苦没白费,总算让周大伯看到了我的能力。
“小花!”突然,周大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。
我们都吓了一跳。周大伯大步走进来,脸色不太好看:“你怎么又往这跑?”
“爹,我就是……”
“行了,”周大伯摆摆手,“你先回去。”等周小花走后,他看着我说:“铁柱,听说县里要调你去上班?”
我点点头:“赵师傅说,等工程验收完就去报到。”
周大伯沉默了一会,突然说:“你要是……要是真想娶小花,得先在县里站稳脚跟。”
我愣住了,没想到他会说这话。
“别误会,”他板着脸说,“我还没同意。只是……只是看在你这段时间表现不错的份上,给你个机会。”
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。这时,外面传来喧哗声,县里的领导来了。
验收进行得很顺利。当我站在配电房前,按下总开关的那一刻,整个村子的电灯一起亮了起来。所有人都在鼓掌,我看见周小花在人群中冲我笑。
晚上,村里摆了几桌酒。周大伯难得地坐在我这桌,还主动给我倒了杯酒。
“铁柱啊,”赵师傅举起酒杯,“下周一就来县里报到。记住,这是你的新起点。”
我正要答应,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惊呼。原来是村里第一次通电的夜晚,家家户户都开着灯,整个村子亮如白昼。
“走,出去看看。”赵师傅说。
我们来到村口的大槐树下。明亮的路灯下,周小花正在和几个小学生说着什么。看见我们来了,她的脸微微发红。
“铁柱,”周大伯突然开口,“你小时候,是不是经常爬这棵槐树给小花摘花?”
我没想到他会提这事,讪讪地说:“是……是啊。”
“那时候你摔断腿,是我背你去的医院。”周大伯的声音有些发沉,“你这孩子,从小就倔,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”
我低着头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行了,”他叹了口气,“等你在县里站稳了,我们再谈其他的。”
月亮升起来了,但村里的电灯比月光还亮。我看着周小花在灯光下的身影,心里暖暖的。这么多年,我们就像这村里的电线一样,兜兜转转,最终还是连到了一起。
转眼到了年底,我在县电力局已经工作了三个月。这天,局里开完年终总结会,赵师傅把我叫到办公室。
“铁柱啊,这段时间表现不错。局里准备让你当技术组副组长。”
我愣了一下:“师傅,这是不是太快了?”
赵师傅笑着说:“你小子就是太实在。不过这次是你应得的,村里那个通电工程,县里可是当成样板在推广呢。”
我心里一热,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没白费。每天早出晚归,风里来雨里去,就是为了能早点在县里站稳脚跟。
“对了,”赵师傅话锋一转,“周老哥那边,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
我低下头:“我想等过完年,正式去提亲。”
“行,到时候我给你当说客。”赵师傅拍拍我的肩膀,“你小子有出息了。”
周末回村的路上,我特意买了两斤水果。这些日子,我每周都要回村检查线路,顺便看看周小花。虽然周大伯还是板着脸,但已经不再反对我们来往了。
刚到村口,就看见周小花在学校门口等我。她还是那样温婉,只是比之前更爱笑了。
“铁柱哥,”她接过我手里的果篮,“听说你要升职了?”
我有些惊讶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赵师傅昨天特意来告诉我爹的。”她低着头,脸微微发红,“爹听完,难得地夸了你几句。”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这时,天空飘起了雪花。周小花打开伞,我们并肩走在村路上。路两边的电线杆整整齐齐,那是我们共同的见证。
“还记得那天下雨吗?”周小花突然说,“你在电线杆上忙活了一整夜。”
我笑了:“记得,你给我送馒头来着。”
“其实那时候我就想告诉你,”她的声音很轻,“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。因为你是我认识的最踏实的人。”
雪越下越大,我们走到当初那个发生“意外”的电线杆下。周小花仰头看了看:“铁柱哥,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被电线牵在了一起?”
我正要回答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咳嗽声。回头一看,是周大伯。
“爹!”周小花吓了一跳。
但这次周大伯没有发火,只是说:“进屋说话吧,外面冷。”
我们跟着他进了院子。屋里,炉子烧得正旺,周大伯的老伴正在包饺子。
“坐吧。”周大伯指了指炕沿。
我有些拘谨地坐下。周大伯沉默了一会,突然说:“铁柱,你爹要是在天有灵,看见你现在这样,一定很欣慰。”
我鼻子一酸。周大伯接着说:“过年的时候,让你娘来家里坐坐。”
我明白他的意思,激动得说不出话来。周小花在一旁低着头,但我看见她的眼睛亮亮的。
“行了,”周大伯站起身,“你们聊,我去地里看看。”
等他走后,周小花的老伴笑着说:“你爹这是同意了。”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但屋里暖融融的。我看着周小花忙着帮她娘包饺子的样子,心里说不出的踏实。
那年冬天,我们村的第一个春节在通明的电灯下度过。年三十的晚上,全村人都在看春晚。我和周小花坐在她家的炕上,看着电视里绚丽的烟花,想着我们的未来也会像这电灯一样,越来越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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